租“家”
大巴车不知穿过了多少隧道,经过了多少村落,我们终于到了父亲工作了多半年的矿区,父亲说他已租好了房子,今天房东就会把钥匙拿过来。
我扛着被褥,拉着妹妹的手紧紧跟在父亲和母亲身后,怯怯的望着这陌生的地方,一排排略微破旧的四层小楼,楼下有个小广场,灯光闪烁,一些老年人扭着腰甩着腿,真纳闷,这么晚她们怎么都不睡,我婆晚上7点多都回屋睡了。想到婆,我又想起了过世的爷爷。自我记事起,爷爷就瘫在炕上,听母亲讲,父亲复员后本来是可以留在当地工作的,因为爷爷的病,他义无反顾的返回山里务农,这一呆就是十年,爷爷的病拖垮了这个家,却没有拖垮父亲的意志,半年前他爷爷撒手人寰,父亲便背着铺盖离开了大山,他说,娃娃快到上学的年龄了,他要让我们走出大山,过不一样的人生。
父亲并没有在广场上停留,径直走向一栋楼内,我急忙收回思绪,疾步跟上,到了二楼,父亲弯腰从门口的地垫下拿出钥匙,大概是那个房东放在那里的吧。
打开门,我们都傻了眼,房子倒是不小,厨房和厕所都在屋内,客厅里有个老旧沙发,上面落满了灰尘,其他房子都是空的,墙面很脏,地上还有些干透了的鸟粪,父亲无奈地看着母亲说:“房东说了,这房子有多半年没住人了,不收咱房费,把物业啥的交了就行,收拾收拾也挺好的。”见母亲没有言语,父亲接着说:“等把孩子上学的事安顿好了,咱好好拾掇下房子,把娘接过来。”母亲收住了落寞,似自言自语:“这可咋个下手啊?早知道来的时候拿把笤帚就好了。”父亲低着头,想着这个时间,从谁家能借个清洁工具呢?
正说话间,隔壁走出来一个女人,约四十岁模样,见我们一大家子站在门口发愣,便叫过父亲询问,听了父亲的话,那女人爽朗的笑着说:“瞧就这点事,把你们难为的,天晚了,又这么冷,别收拾了,让娃娃们和她妈先到我屋里暖和暖和,我那口子今天值班,就让她们在我这歇上一晚,你去单身楼凑合一夜,明个再拾掇”,父亲心里想着还是不要麻烦了,可见这女人伶牙俐齿,句句在理,说话如拨算盘珠子一般,再回头看看妻小和那脏兮兮的房子,也无法坚持己见,就这样我们在隔壁婶婶(经过母亲和她一夜的闲聊,我们自觉的叫上了婶婶)干净整洁的床铺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夜。
第二天,父亲早早就回来,可看着这空荡荡的屋子,真是无处下手,隔壁婶婶把油条、稀饭端上桌,又出门喊了父亲:“你别发愁,先吃口饭,等我那口子回来了,让他给你帮忙,保证今晚能让你们住下。”父亲不好意思地搓着手:“不了,不了,我们先收拾。”母亲借了婶婶家的笤帚抹布随着父亲进了我们那个“家”。
我和妹妹倒没怎么客气,拿了就吃,正吃着,有位伯伯进了屋,看到我们,就对婶婶说:“是隔壁小梁家孩子吧,我听老李说了,把房子留给他住,这么快就来了,我还说今天休班给收拾收拾呢!”见婶婶递来油条,他推开又转身往出走:“算了,不吃了,楼下小刘前几天装修房子准备结婚,有些换下的家具,可能还有些涂料,让我瞧瞧去”说着,急忙出了门,待我进了家,父母已经把屋子扫的很干净了,正商量着添什么家当,父亲说县城二手市场可能几百块钱就能买到床和柜子,下午去买回来。
“小梁,小梁,快下楼来。”我听着像是隔壁伯伯的声音,拉着愣愣的父亲急忙下楼,父亲看到伯伯,惊奇地喊了声:“书记,怎么是您啊?”我不知道书记是多大的官,但看到父亲毕恭毕敬的样子,也不由得站直了身子。伯伯指着楼对面的小房子说:“小梁,快来,你看啊,小刘家的床和衣柜,罗婶家孙子的架子床,还有些旧桌子啥的,都在这小煤房里,你看啥能用上就拿啥。这些他们也不用,我都给你讨过来了,你先把这涂料拿上去刷墙,弄完了我再找几个工友给你搬上去,别愣着,赶紧搬”。
“书记,这咋行呢?您给我找个免费的房子住,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呢”
“说啥呢,于公,我是你的书记,职工的衣食住行都归我管,于私,咱俩这不是邻家嘛,远亲还不如近邻呢。”父亲这才知道,原来昨晚我们在书记家里打扰了一晚上,急忙低头拎起涂料掩饰着愧疚的红脸。
一个早上,书记伯伯和爸爸都在刷墙,母亲和婶婶则洗刷着厨房和厕所,尽管父母百般推辞,还是没能扭得过他们,也只好由着他们帮忙,待床和柜子搬进来,我和妹妹在架子床上爬上爬下,我开始喜欢上这个渐渐变化的家。
下午,母亲不顾疲惫,满心欢喜的买来床单被罩和一些生活用品,夜里,尽管涂料没怎么干,父母亲还是固执的要住在这个家里,其实我和妹妹也这么想。
就这样,我们在书记伯伯隔壁租住了很多年,这期间,我们接来了阿婆,父亲工作转了正,入了党,我和妹妹也从矿区子弟小学顺利考入县城的重点高中,这一切,都离不开“近邻”的照顾和帮助。
家是租的,可感情不是,是书记伯伯和婶婶的善良和热情,才让我们更觉这个家的温馨,更快建立我们的小家,融入矿区这个大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