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晚睡得极不踏实,一早上听闻奶奶去世的噩耗,呆坐在床上突然五味杂陈,鼻头一酸,想到过年前见面还和家人围坐在一起。
年前回家的时候她已枯瘦如柴,还是穿着之前见过很多次的褐色绸缎面料的棉衣,旧时代的味道,家里一堆人已经很久未见,热情的迎我上炕儿,奶奶看到我和父亲回去,情绪激动,一只还能动弹儿的手不停拍打着炕沿儿,极力地想要表达却呜咽着什么也说不出来,眼里噙满了泪水,我躲在一旁用衣角儿擦着泪水,我们总会觉得和自己最亲的人还有很多机会可以相处,恍惚间就会发现时间不待人,树欲静而风不止,子欲养而亲不待!
我觉得奶奶也是幸福的,她的儿女众多且都很有孝心,一家子乐乐呵呵,姑且她心里也宽慰不少。姑姑们,操持着家里的吃穿,每天辛勤劳作,喂水喂饭,时而逗老人家开心,她笑得像个小孩子,一会儿就笑着躺倒了,惹得众人笑呵呵!叔伯们挑水砍柴,把屎把尿得伺候着,极有耐心。一天天过去,距离过年的日子儿愈来愈近,家里人多了起来,每次有人从远方归来,奶奶总要拉着他的手哭一阵儿,仿佛心里有诉不完的委屈,亦或者是看到一家人齐聚的喜悦。
姑姑们总会晚上逗着奶奶玩儿,拿出褶皱的十块钱,在她眼前晃悠,她还总是抢着要,然后一只手慢吞吞得藏到被子角落里,不一会儿,大家忙别的去了,她或许觉得自己被冷落了,又把十块钱拿出来在空中摇来摇去,惹你注意。
听到消息后两天后,就和姐姐们一起回老家了,回到呼家山老家已是凌晨深夜,灵堂已经搭建好,眼前的一切让人觉得那么不真实,又是那么沉痛!家里忙做一团儿,父辈们双眼充满红血丝,应是熬了几天的了,拖着疲惫的身躯,让人直心疼儿!远在别处的二姨、三叔也闻讯赶来,此情令人感动!接下来的两天,是土葬的礼节,丧乐,礼炮,哭声,哀嚎声,无不感染着这片空气,每每叩拜,父辈们就开始伴着丧乐哭诉,直直听得人心疼,小的一辈儿也是默默低着头抹眼泪,家里自然环境极差,就连跟丧事的师傅也说一年难碰到条件这么差的,柏油路也只能通道小路口,剩下一段山路,不知道父辈们每天要走多少个来回,疲惫的身躯已经被这悲痛麻木。
看着眼前种种,记忆涌上心头。小时候的一些记忆,来源于奶奶的老窑洞中置挂在墙壁上的旧相框里。时间如白驹过隙,那些相框里的人一下子就都长大了,一一讲起,就是一大家子儿的故事了。印象中,回到老家吃饭就开始有花样了,一张四方四正的桌子放着七八个小罐罐,有的放着盐,有的放着韭菜花儿,有的放着酱油醋,还有奶奶擅长做的丸子和红烧肉,最重要的当属最具特色的糕儿,小时候我最吃不惯的,感觉吃起来黏糊糊的,很不爽口,后来才知道有关做糕的故事,知道我父亲为什么每次回去都会劝我尝一尝,也是后来我才慢慢明白这些特色的小食,以后都记录在家里每个人的记忆中,每个人都有自己记忆中的味道,那是关于这个家,关于奶奶给予的小时候的记忆,每个人回来吃一口儿,就是对她默默努力的肯定。
狭长的窑洞,糊得整齐的窗户纸儿,精致的窗花儿,干净的院子,是勤劳的奶奶赋予的家的灵魂。我和奶奶之间的沟通是很匮乏的,印象中,回去的五六次都是在冬天,回去的时候她也总是忙忙碌碌,一天忙到晚,我们之间的交流,总是发生在她在后面的柜子中给我拿一堆吃的,她爬满了皱纹的脸,常常带着点微笑,手指青筋陡起,显得更加狭长,那双手承载了岁月,承载了父辈们的成长,她把藏着的小零食推到我面前,也没有再多的话了,爱意都寓意其中了。
当我们开始想起以前的事情,真的就是成长了。我记忆中的老窑洞,院子里面有一棵老槐树,窗下是家里更加古老的家伙儿,一个磨盘,每次看到,你几乎可以看到儿时的父辈在那里嬉笑打闹,听老一辈提起,家里孩子众多,有些淘气的孩童儿晚上就盘缩在石磨下面的洞里。最西边的窑洞,破旧不堪,放着一些杂物,还住着家里那只神气的大公鸡,总是天不亮的时候,就开始吵闹,每每听到就想着把它赶出去,好不惹人烦!另一侧的土棚房里,还养着一堆可爱的兔子,我最喜欢它们,总想着能抱在怀里,抚摸一下这些小可爱们,可是它们总是怯怯得,躲得远远的,一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得模样。还在赖床的时候,就能听到奶奶在外面忙活儿的脚步,小小的家里,总有干不完的活儿,回到家里的每个人,吃着喝着的都是他们辛苦劳作的结果,大家说家里的饭香全是小时候的味道,只是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啊!
二爸爸永远也是笑嘻嘻的,日出而作日落而息,我父亲总说他是家里最勤快的人,就是打不下庄稼,真正的黄土地的儿女,我常常会想到他便是如陶渊明一样的人物,总是披星戴月的出去农作,却还是草木旺盛,豆苗稀少。农家人爱的是这土地,是这山水,是这情怀,所以总是乐呵的生活,他们心里的执念是与这山水相伴,为一家人留着这份记忆中的味道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