采煤书生5
第二章 初下井 2
脱完衣服,任卫东身着内裤套上工作服,穿上袜子,套上矿靴。
这时,师傅范修正走了过来,道:“小任,在这里换衣服啊。下井衣服脏放下层,井上穿的放上层。换好了吧,换好了赶快下井,过一会儿,坐人行车就挤了。”
任卫东心道,多亏穿上裤子,让师傅看到自己那个蒙古包,是会羞死人的,就有些脸红地道:“师傅,马上好。”
他把两个牌子、换衣箱钥匙放进工作服衣兜里,戴上胶壳帽,系上腰带,和师傅来到安全信息站门口,这里烟雾缭绕。
矿工十有八九爱抽两口烟,来到更衣室,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衣服里拿出烟来放在嘴上抽起来,有的抽两颗,有的抽三颗。抽一颗的很少,否则会把烟瘾钩上来,下了井一班捞不到烟抽,因为井下是绝对禁止抽烟的。
烟没有好烟,一般是金鹿的,玉菊的,黄金叶的,价格也就毛多钱,两三毛钱,五毛钱以上的呢?那是好的贵的,一盒烟顶一顿饭啊,可不敢抽,那是人家有权有钱人的专属品。
一种叫瓦斯的无色无味气体,作为原煤的伴生物,在井下各处隐藏着,超过一定浓度,具备一定条件,遇见火源就爆炸,如果井下抽烟就可能引起爆炸,那将是矿毁人亡的灾难。矿上在井口专门设置搜身安监员,每一个下井的人都要从头到脚严格检查,一旦从哪个人身上搜出烟卷或打火机来,处罚相当严厉。矿上规定,一旦发现井下吸烟,轻者罚没一个月的工资,重者开出矿籍,哪里来滚回哪里去,没有人敢把好不容易找到的这份工作开玩笑。
下井前过一把烟瘾,那种感觉真比夏天吃西瓜、水库里洗一个澡、漱冰棍、喝冰镇啤酒还要爽快。
想知道现在自己什么形象,任卫东就来到澡堂门口,那里有一个落地大镜子,它三米多高,四米多宽,完全可以把一个人从头到脚展示出来。
任卫东来到镜前,看到自己头戴乌黑发亮安全帽,脖子扎着雪白毛巾,身着崭蓝工作服,脚穿黑矿靴。
啊!这是自己?这是一个煤矿工人形象?从来没想象到自己会是这身打扮。还可以啊,人是那么精神,并不是人们传说中的“傻大黑粗”。
转眼看不到任卫东,范修正心道:这孩子,怎么乱跑。转了几圈总算找到,忍不住嘱咐:“今天第一次下井,跟着我,不要乱跑,这个时候下井人多,别走丢了。以后次数多了,就不要跟着我了。”看着任卫东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,又笑道: “其实,下井也没什么。时间长了,就知道怎么回事了”
来到矿灯房走廊,任卫东看到了那几个段里一同新来工人,大家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都为对方的打扮感到新鲜好笑。
这时,一队袒胸露乳,衣服破旧,披衣在肩,卷着裤腿,走路大大咧咧,满脸满身漆黑,就像非洲人一样,根本看不清长相俊丑的矿工走出井口。
看见是一伙新工人,他们中有人露出白白的牙齿,咧开嘴,大声道:“哈哈,又来了一群小窑伙子!”
看到刚刚上井来的这些人,任卫东很快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,原来传言并不完全是谣言。
师傅范修正自己领好矿灯自救器,侧身对身旁的任卫东提醒道:“灯盒子里面有硫酸,注意点,漏酸会烧衣服和肉的。”带着任卫东走过两个窗口,领了矿灯自救器,帮他串在腰带上,系在腰间。
第一次跟范修正下井,任卫东心情有点激动,拿着矿灯头这里照照,那里看看,井口的四周,悬挂着几块“矿工朋友们,辛苦了!”“家里人等着你回家吃饭!”“你的平安就是家人幸福!”金属框架标语牌版镶在墙上。
随着范修正,任卫东来到副井口,低头钻进人行车里。一节车厢3个座,一座乘3人,落座人满后,就听到一阵“提铃挂啦”的声响。那是人们在挂人行车铁门帘子挂钩,押车工逐节车厢检查,看到挂钩全部挂好,回到押车位置,两声哨响,发出开车信号,绞车绳牵引着人行车向地层深处进发。
人行车在副井里穿行,每隔几十米就有一盏照明灯悬于顶板之上。人行车速度开始是缓慢的,慢慢地加速,再到最大速度,感受到高中物理课程里老师讲的失重现象,快到井底慢慢减速,最后停了下来。任卫东很不舒服,耳朵嗡嗡作响,感觉有东西在里面堵着,掏却又掏不出来。
看任卫东表情,范修正解释道:“没事。可能紧张造成的,放松放松心情,一会就好。”
离开人行车,从没有见到过的景象立刻展现在眼前:灯火、铁轨、矿车、管道、线路、材料……,各种声音和回响纷乱地交织着,一个令人眼花缭乱,不可思议的世界!
任卫东知道,这就是自己将要长年累月工作的地方,尽管以前听人说过,一旦身临其境,还是另有一番滋味,不是幻想中的东西,严峻的恐怕还在后面。
进入一段平坦巷道,头顶上的胶壳帽就像扣在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,令人感觉极不舒服,走着路任卫东就觉得不稳当,就把下巴上帽带子重新系了系。回头一看,师傅和老工人们都没有系,他们好像很随意,有人还歪戴着,把矿灯缠绕在脖子上,一走路,灯头就一歪,灯光也随之照向另一个方向,却不影响他们走路。
第一次下井,任卫东很是好奇,就拿着矿灯胡乱地照着,一不小心照到一个老工人脸上,只听他不悦地呵斥:“小伙子,别乱照!”
任卫东很不好意思,后来几个新工人遇在一块,才知道不只自己,他们也都有过这样一出糗事。
沿着铁轨向远方走去,人在铁轨一侧的水泥板上形走,脚底下是流淌着水的水沟,不时有水溢出,尽是污水泥浆,不时从什么地方传来一股屎尿臭味,任卫东立即用毛巾捂住鼻子。走出长长一段路后,巷道里已经没有了灯光。
来到一道木门前,进去感觉有一阵强风,原来这就是培训老师所说的风门,打开第一道风门,人员通过后关上,然后才能打开第二道,第一次打开风门特别费力。经过范修正指导,任卫东学会了一个人通过风门。
一阵污浊气流迎面扑来,和大巷中凉爽的空气相比显得异常闷湿潮热,感觉呼吸突然困难起来,突然的进入一个浑浊的空间里,根本不能习惯当时的环境,有一种窒息的感觉。矿灯白色光束一照,空气中弥漫着密集细小的煤灰尘颗粒,还夹杂着灰蒙蒙的雾气,像地面上的死蚊子一样在飘飞,师傅说那是从工作面刮过来的乏风。
任卫东心里有些纳闷,煤矿还真是特别啊,风门里外两个天地,刚刚是凉意十足如同清冷初冬,现在却是炎炎夏日,很快就要汗流浃背了。真是几米不同天,一时有四季。
来到一条用木头架起的巷道,向远处延伸,像一个黑色的无底洞,想要吞噬一切,头顶方向的顶板上不时有水点向下滴着,整个巷道坑坑洼洼。环顾周围,巷道是中学课本里讲的梯形,梯形棚上窄下宽,支架由一根根圆木组合而成,现在的巷道也不如大巷那样高大,矮小狭窄,顶上及两帮不时有被压折的木条突出,稍不注意就会撞在身上,扎在身上很是疼痛。帮上黑乎乎的,满是煤尘,个别棚子梁头压弯变型。
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,一不小心不是碰着就是摔倒。两帮黑乎乎的全是煤,路面坑坑洼洼,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走。
任卫东艰难地向前挪着,只听“嘭”地一声,任卫东蹲坐了下来,原来安全帽碰在巷道支架上,满眼全是金星。
师傅见任卫东如此,走过去把他扶起,叮嘱道:“安全要紧。井下不是地面,走路一定要注意看脚下看四周。”
不知道走了多远,黑暗依然延伸,额上汗水模糊了视线。
其他工友已不见了踪影——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个环境,速度是不会慢的,身边只剩下任卫东和范修正——为了照顾第一次下井的徒弟,不得不放慢脚步和他一起同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