采煤书生16
第四章 领工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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换好工作服下楼,沿着走廊走到矿灯房。为方便工人领取矿灯,设置了很多小窗口,人们把矿灯牌递进去,里边会有人根据灯牌号码,找到属于你的专用矿灯,拧开开关观察亮度合格,把矿灯递出来。任卫东把腰带穿过灯鼻提着,走到走廊一侧的自救器窗口,领取自救器。
矿灯和自救器各自在走廊的东西两侧,发放矿灯和自救器的窗口,是个小推拉门,使用时拉开,不用时推上。发放矿灯和自救器的,大多是女人。她们被水泥墙保护得严严实实,以免有些轻薄之徒揩油,但还不是有些不自觉的男人在接这些器具时,装作不小心地触摸一下女人的白净嫩嫩得手。
以前没注意,今天仔细一瞧,才发现这两个窗口里边可不一般,令人豁然开朗,颇有桃花源的感觉,这哪是煤矿啊,这装修,这地板,这墙面,富丽堂皇,堪比电影里的高档宾馆啊。禁不住,任卫东伸一下舌头。
接过自救器与矿灯穿在一起,向腰间一束,任卫东手拿灯头穿过通道台阶,走到等候室,早有准备下井的工人在这里坐着排队等候。人们大多是沉默寡言,有的闭目养神,只有少数人家长里短谈着,或是开一些荤素玩笑,前边的人随着前边的人坐车下井了,后边的人就向前移动位次。
轮到自己,人行车停稳,任卫东才走出等候室,找个空闲座钻进去,等待开车。
不一会儿,传来随着押车工“嘟嘟”哨响,信号工发出开车指令,人行车在“咣当咣当”声中运行,十二三分钟后到井底。
这时候任卫东感觉肚子不舒服,就去离车场较远的地方去解决,回来的时候,同伴们已经乘车走远,他自己肩扛呢绒绳向里走去。
远路无轻载。走了不远,任卫东感觉见肩疼,才走多远啊,一捆绳怎么这么重了,离工作地点还有一千多米,真不是轻松的。心里正嘀咕呢,就看见前面一个岔口处红灯闪烁,嘿,这下好了,有电机车!
紧跑几步,一问司机,这辆车正好是向他们采煤工作面方向去送材料,任卫东对司机好言好语一通,他虽然有些不悦,但还是答应把呢绒绳给他捎到工作面联络巷门口放下,但却对任卫东警示道:“东西可以捎,你要自己走。想搭电车,门儿都没有,我可不想让安监员逮住。”
任卫东心想,只要把呢绒绳给捎到就行,其他的不奢求,就随口答应下。
电机车飞速离去,任卫东空手行走不多远,就有一辆电机车在身后鸣笛轰轰而来。
车轮碾过铁轨得声音及电机车鸣笛声听起来那么悦耳,车头前大灯强光照亮前方巷道。
任卫东忽然想到:前面那个司机到位后把呢绒绳扔下,被其他单位人员拿走,肯定要自己赔偿,怎么办?
灵机一动,计上心头,在列车驶过的一瞬间,任卫东不假思索地抓住尾车跳上撞头。
电机车速度加快,任卫东心跳也在加速。
隆隆机车飞速向前,通过一个联络巷不远,就看到前面有两束强烈灯光向这里移动而来。
不好!
这个时间点还能有这么亮的灯光,肯定是矿上领导或者是哪个科室负责人,这些人都有违章指标。自己这行为就是严重三违,如果被他们发现,不仅进学习班狠狠地挨剋,还要进行数额不低的罚款,如果这样那损失可就大了。
不行!立刻跳车!
顾不得车速快慢,心一横,以手、膝盖为着地受力点,身体猛地向前跳去。
任卫东知道应该这样跳车,受惯性影响向前俯冲,如此可以缓冲一些身体受损害程度。
跳下车,任卫东不顾得疼痛,立即爬起来把矿灯握在手里,不让人看到灯光闪现。
说来也巧,落脚点前方三四米处就有一个壁龛,这是用来存放交通信号设施的。一瘸一拐地快紧走几步,进入里面坐下,假装着让列车通过继续前行的样子。
好在迎面而来的两人不是什么领导,只是普通巡道工人,任卫东一颗怦怦直跳的心终于落下。
稍事休息,后怕伴着疼痛袭上心来。这种车真不是那么好坐的,不仅冒险还是违章,沾一点便宜弄不好要吃大亏。这次跳得巧,跳得好,如果行驶矿车掉道或者是跳车时落点不平整,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,轻者受伤,重者可能会有生命危险。
愈想愈后怕,任卫东后悔不已。自己年轻轻生命因此而失去,太不值过!
痛下决心,自此以后绝不能再有类似行为!
什么也没有生命重要!
来到工具房,任卫东见那捆呢绒绳已经静静地躺里面。还好,总算带到了。
一打听才知道,捎带呢绒绳的那趟机车,在联络巷摘挂车完毕后,先到的同事从后面跟上来,司机就让他们捎了过来。
掌子面正在放炮。人们在上平巷出口三四十米以外一字排开等待着,有的从料场里拿捆竹笆摊在底板上,屁股坐在上面。有的取两块穿顶用的米多长半圆木,一块按四十五度角斜放在煤帮上,另一块放底板上,身体斜倚着,屁股歪斜着,那感觉真好。懒点的人,干脆摘下胶壳帽或矿灯盒子直接坐在屁股上,身体靠在煤帮上。
这一刻,人们实在闲得慌。一下井,矿工们就想马上干活,每天任务都是固定的,干完才能上井,干不完没钱。不如早干,早完,早上井。早上井,早吃饭,早休息。
掌子面工作程序是死的,自己那段没有放炮,想干也干不成!
“咚咚咚”,沉闷声音从面上传来。
这不是第一次听到炮声,任卫东心里仍“咯噔”一下,谁知扭头一看,与他一起参加工作的王栓来正在用两手捂住耳朵,这一幕刚好被一个老工人看到。只见他拿起矿灯照着王栓来,大声喊道:“快看看,快看看,放个屌炮就吓成这样,还真是个新蛋子!”
笑声一片,王栓来一边用手扑打着震得从顶板上掉落至脖子里的煤粉,一边怯怯地道:“咋呼什么,你刚参加工作时,可能还不如我呢。”
随着炮响,烟雾飘又过来,有人用毛巾捂住了嘴和鼻子。大家一边开着玩笑,一边等待。
在这个狭小空间里,最怕的就是闷屁,里边的不知哪个人没有忍住,一股无声臭气顺着风流飘出,有人捂住鼻子向里看去却没说话,有的则大声嚷道:“谁家锅盖没盖严?”
煤矿工人生活单调,闲着没事,大家自娱自乐,发泄发泄,以某种方式消遣消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