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忆记忆里的年味,有人说,年味是挂灯笼,是燃鞭炮,是贴春联;有人说,年味是看春晚,是发红包,是穿新衣;我认为,年味是故乡风情,是童年记忆,是血缘相连。
回忆故乡深处的年,满满的温馨与幸福。一进腊月,算是迈进了年的门槛,乡间安静的夜里,偶尔会响起一两声的爆竹声,虽然很轻,很远,稀稀落落,但响在空旷的乡间田野,却是异样的清脆、清晰,绝不会打扰任何人的睡眠,家中的奶奶便会念叨一句:“哟,有点儿年味了。”这种声音在尚未成人的我听来,简直就是件美妙的事;爆竹声便也敲开了“年”这首民乐的前奏。大人们开始扫房子,祭灶,磨豆腐,蒸馍,包饺子,有的还要杀猪宰羊。
选一个晴和的天扫房,除了衣橱衣柜这样的大物件,炕头的被子,铺炕的毛毡,梳妆匣,油瓶子,盐罐子,瓶瓶罐罐,都放到院落里。院子里像是开了家杂货铺子,那些没事可做的鸡呀,狗呀,也过来凑热闹,乱哄哄一片。扫完房,瓶瓶罐罐清洗一遍,土炕上铺好新鲜的席子,一样一样搬回去。家里留满了土灰的腥味,整体上看却焕然一新,明亮整洁,所有的家当都站好了位置,等待着年的到来,角角落落展现着一副除旧迎新的气象。
小时候几乎家家的大人都会做豆腐,做好的豆腐青白如玉,切成方方正正几十块,一部分拿到屋外冻冻豆腐,一部分放到缸里用粗盐腌了,剩下的趁热现吃。
磨完了豆子,做完了豆腐,最热闹的一幕就该上演了,那就是杀猪。长了一年的猪,到了腊月长得肥头大耳。俗话说,人怕出名猪怕壮。日子过得比较富裕的家里,都会选一头长得最壮的猪杀了过年。于是,杀猪就成了村里隆重的一项过年项目。孩子们都会相互招呼着去看,就像今天在街头看演出一样。
蒸馒头,自家的大妈婶婶都来家里帮忙蒸馒头,比手艺,把馒头蒸成鱼形,小鸡,石榴等,寓意多子多福、大吉大利。过年走亲戚时把馒头带上,也送去新的祝福。
过年对大人来说,是紧张忙碌,抑或是沉重不安的。而对于小孩来说,过新年穿新衣、放鞭炮是一年中最开心的时刻。临近过年,整个集市上,最热闹的是肉摊和炮市。家里没有杀猪的人家,大人手里捏着少得可怜的纸币,那可是全家人一年里节衣缩食省下来的,在一架架猪肉摊子前面走来走去,为过年串门精挑细选买几刀猪肉作为年礼,再为自己一大家子老老少少买一块吃肉,就算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务。男孩子最向往的地方当然是鞭炮市。平时没有机会赶集,到了春节前最后一个集(也叫赶末集),因为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除夕了,所以商贩们都卖足了力气,使尽了各种招数,大声的招揽顾客。有人起哄说:“光喊不练假把式,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啊”,于是,那些鞭炮摊主就一个接一个的站到自己家装满鞭炮的四轮车上,用竹竿挂起一串长长的大白皮炮仗,点着了以后高高的举起来,黑压压的人头上方立即出现了“噼里啪啦”的响声,整个集市上鞭炮声此起彼伏,引得赶集的人竞相观望。父亲架不住我和哥哥的软磨硬缠,便给哥哥买几挂炮仗,给我买几把电闪光(一种细长的裹上火药的纸捻,黑夜里点着了会闪烁五彩缤纷的亮光)作为新年礼物。
贴春联大概是一年里最后要做的工作了,家里的小孩早早地就被大人安排好了,有分工给大门清洁的,有打浆糊的,有数门头的,十分热闹,特别是凶神恶煞般的门神,印象最深;年夜饭则是全家人的压轴戏,令各家的小孩垂涎欲滴,感觉什么都好吃什么都对胃,平常见不到的菜肴都会上桌,更重要的,还是家人和和美美欢聚一堂的喜庆的气氛。饭桌上,小孩们全然不管大人的话题,狼吞虎咽,长辈们一边把酒言欢,一边说着当年的收成情况。零点,新年的钟声敲响了,绚丽的烟花次第开放,接年的鞭炮声此起彼伏。
当然,过年最隆重的仪式是大年初一拜年。每到这一天,老人们都是早早的起来,端坐在堂屋里等着晚辈们来拜年。但那时我最不理解也最排斥的是挨家挨户拜年时跪下磕头。在外面上了几年学的我坚持只鞠躬不磕头,惹得我本家的二爷很是不满,在他看来我简直就是异类。现在来看,那时的我真是天真的可爱,给长辈磕头其实看重的是一种仪式感,更何况这头一磕下去,不仅是给健在的长辈磕,还是给请回来过年的已经故去的先人磕,表达的是对长辈祖先的尊重和感恩。这种古老的传统又何尝不是对年轻人进行的一种生动的礼仪教育?
年,少不了一道一道的工序,这些繁文缛节把年推向了高潮。灶屋里总是热气腾腾,土炕总是烫烫的。
年的议程,铭刻在童谣里,一辈一辈传唱下去。“二十三,糖瓜黏;二十四,扫房子;二十五,做豆腐;二十六,去割肉;二十七,宰年鸡;二十八,把面发;二十九,蒸馒头;三十晚上熬一宿,大年初一扭一扭。”唱这童谣的孩子,长成父亲,父亲再把这歌谣教唱给儿子。年,就这样规矩下来,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年。
恍然明白了这些讲究,这其实是一种敬畏与感恩。乡间的年不单单是年,这年要感谢赠予五谷的土地,感念着逝去的先祖。这年,是乡间的一种誓言,是朴素的祈求与憧憬。今年因为防止新冠病毒流传的原因,国家提倡就地过年,很多人都没有回家,过年的氛围也显得比以往冷清了一些,但是亲人可以隔屏相见,用手机视频聊聊天,虽远隔千里,也情谊浓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