兰亭书寓并不是书店、图书馆或者阅览室什么的,而是坐落于山东省枣庄市台儿庄区的青楼文化博物馆。这是一个敏感的术语,读者诸君大可不必立即把它同淫荡淫秽淫乱或者龌龊不堪联系起来。乍一看,把青楼和文化并提,不伦不类,甚至认为是对文化的亵渎,虽然像酒文化、红果(柿子)文化、大闸蟹文化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,但在我们看来,青楼文化毕竟无异于围城方鸿渐之两性演说。可是,当随着导游的脚步走进去走出来之后,我们的感觉可能会得到些许修正。
这是一处不大的院落,唐少陵野老的《客至》句“花径不曾缘客扫,蓬门今始为君开”,篆刻于大门两侧。很精致的建筑,属于小家碧玉型,二层连体小木楼,空间不大的庭院庇护着几处可人的小品建筑。石鼓形的小凳子围着一张小石桌,一泓碧水,流不尽涓涓余韵。水里随意点缀着几茎白莲红莲之类的水生植物,可以用来听雨,更可移情入景。
走到类似于今天咖啡厅摆放钢琴的一个位置,背景音乐缓缓响起,轻柔如纱,恍惚若梦。抬眼望去,袅袅飘升的烟雾之中,掩映着一位窈窕女子,着一袭白裙,似梦非梦端坐于琴台,正抚琴演奏,纤纤玉手下流淌的《白狐》格外摄人魂魄,哀怨悱恻,缠绵百转,如泣如诉,如怨如慕。苍凉中透着失落,辽远处夹着空旷。不见书声款款走来,只有白狐幽幽独舞。没想到,平时听惯了的一支曲子,此时此地,此情此景,却如此的具有穿透力,荡气回肠,如此地入耳、入心。
沿着室内的木质楼梯,旋几个弯便到了楼上。楼上的氛围有一种凉薄的凄美,一个个类似于今天包厢的建筑风格,把偌大的空间自然分割成了一个个工作间。每个小房间的布置,从布局、颜色到风格情调各不相同。置身于这曾经繁盛若此,灯红酒绿的温柔乡,望着眼前的场景,人去楼空,斯人不在,自然滋生出一种“流水落花春去也”的惆怅落寞。
徜徉于这么一个特定的场所,思绪万千。抬眼望去,一副对联书于正厅墙上:白雪阳春传雅曲,高山流水觅知音。说实话,看到这一联语的第一感觉,首先想到的不是伯牙子期,而是小凤仙和蔡锷将军。一曲《知音》让多少人潸然泪下,刚好,内室的一隅,置一古琴,有力地契合了这种遥想。人生难得一知己,千古知音最难觅。和友人聊起这则佳话,曾心存奢望的说,我是蔡锷将军,只把生命定格在和小凤仙相遇相识相知的那一刻,宁可余下的岁月都不要了。是的,遇到蔡锷将军是小凤仙的荣幸,但是,一代共和的缔造者蔡锷将军,遇到小凤仙这样的奇女子,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?将军离世,小凤仙痛不欲生,可有了红颜知己的“万里南天鹏翼,直上扶摇,哪堪忧患余生,萍水姻缘成一梦;几年北地胭脂,自悲沦落,赢得英雄知己,桃花颜色亦千秋”这副挽联,将军的英灵已足以告慰了。
踟躇于这栋小楼的回廊,忽见为柳三变送葬而自发组成的浩浩荡荡的青楼女子吊唁队,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,为保护北京市民而劝阻八国联军统帅不要滥杀无辜而多次与其接触、并被当时京城百姓感恩不已的赛金花,为元稹一袭道袍了余生的薛涛,白居易《琵琶行》里面的琵琶女原型裴兴奴,传为“劝君莫惜金缕衣,劝君惜取少年时”诗句的作者杜秋娘,与北宋著名词人张先、晏几道、秦观、周邦彦以及宋徽宗有过深厚交往的李师师,秦淮八艳的李香君,董小宛和陈圆圆等,甚至为了保护同胞而遭受德军军官蹂躏的羊脂球……一个个鲜活的人物缓缓走来,携着圣洁,带着高贵,挽着尊严,在世人的误解与不解、诽议与诽谤的眼神和议论中走来,从往昔到而今,从而今到将来。